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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窗户敞开到极致,奈何此时风向一转,连带着凉丝丝的雨也不往他窗边刮了。

  啧。敖夜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忽而手在窗边一撑翻了出去,渐大的风雨声掩盖了他落地时的响声。

  淋了冷雨,吹了冷风,敖夜满心的躁意才有所纾解。

  他索性穿过泥泞的后院,翻过院墙,坐在驿站后门的门槛上望着黑压压的天空醒酒。

  风雨中,一红衣男子撑着油纸伞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出现在敖夜几步之遥处。

  油纸伞微微倾斜,露出一张秾艳的脸,骨相利落,眉眼狭长,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扫过来时令人不禁浑身一颤,有一股莫名的冷意沿着脊骨不住蔓延。

  你看我像龙吗?

  佘宴白的声音清越柔和,只尾音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黏腻,令闻者想起盘踞在阴暗潮湿之地的毒蛇。

  敖夜抹开黏在脸上的湿发,扶着门框站起身来。一双朦胧醉眼,只依稀看见身前站着个身姿窈窕却看不清面容的红衣人。

  而佘宴白这个神志清醒的却是看清了敖夜的长相,不禁一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两千年来,他见过不少与神龙人身的相貌相似者,但没有一个能比得过眼前这人。身量与长相皆好似复刻,只是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比神龙要青涩些。

  敖夜醉酒的大脑尚未清醒,在嘈杂的风雨声中,一对滚烫发红的耳朵偏偏漏听了一个龙字。

  他嘴角一掀,哂笑道,像什么?我看你四不像!

  显然,他忘记自己早已离了京城,错把眼前之人当成了旁人派来接近他的奸细。

  敖夜话音一落,刹那间,狂风呼啸,大雨如注。

  佘宴白的脸色瞬间阴沉,气得浑身发抖。

  失败了,他又失败了!

  心绪一时过于激荡,佘宴白压抑多时的修为出现破绽,磅礴的气势以他为中心如气浪般往四周阵阵涌去。

  敖夜两眼一翻,被气势震晕,高大的身躯重重地砸进污浊的泥水里。

  你个混账东西!佘宴白咬破红唇,恨恨地瞪着地上一身酒气的男人。

  他握着伞柄尾部手青筋毕露,就要抽出藏剑绞杀了这个坏了他化龙大事的人,却听天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抬眼一看,数道天雷自乌云间蜿蜒而下,直冲他来。

  佘宴白再无心思与敖夜计较,转而一脸凝重地望着来袭的劫雷。

  这下好了,化龙之劫引动升境之劫,两大雷劫合二为一后威力倍增,想来他这次不死已是万幸。

  佘宴白不由得面露苦笑,回头深深地望了昏倒在地、人事不知的男人一眼,然后化作一条巨大的白蛇往远处飞速掠去。

  仇人尚未屠尽,他还不能死!

  逃!

  玉镯中多年来收集的法宝一件件抛出,又陆续被天雷击毁。佘宴白来不及心疼,一边继续抛出法宝抵挡雷劫,一边凝聚全身妖力张开一道结界。

  然而雷劫来势汹汹,凡阻挡之物尽数被击毁殆尽。

  一道近仙修为凝成的结界在所向披靡的雷劫之下,更是脆弱如纸。

  只听咔嚓一声,结界破裂,佘宴白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然溃败。

  佘宴白在一处林间停下,雪白的鳞片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圆润的蛇头高高昂起,一对猩红的蛇目冷冷地注视天空。

  天雷交织如网,呈铺天盖地之势压下。

  他不再逃避,直接冲上去以肉身对抗。

  天地晦暗,只一处有无数白光闪烁。

  一条身长百丈的巨大白蛇在雷电中翻滚扭曲,周围树木尽数被蛇尾拦腰扫断,接着又被天雷击成焦炭,在狂风骤雨中冒出浓浓黑烟。

  白蛇忍不住发出凄惨的痛呼,却尽数淹没于轰鸣的雷声中。

  待漫天白光终于散去时,体型巨大的白蛇缩成了约四尺的焦黑小蛇,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鳞片脱落大半,黑红的血从皮开肉绽处流出,和着雨水一道淌远。

  良久,形容凄惨的小蛇抽动一下,然后挣扎着爬离原地,在焦土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第2章

  东秦,元朔廿年六月十五。

  天微亮,大雨滂沱。

  太子敖夜、工部尚书李桉与几个江宁府官员在一干随从的陪同下冒雨巡视于水灾中幸存的堤岸。

  众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一边查看河堤一边交流江宁府的受灾情况,一个个神情忧愁、面色疲倦。

  而敖夜却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沉静的目光落在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砌而成的石堤上,石堤外侧打了一排紧密的木桩,看似十分坚固。

  殿下,不如让奴才来为您撑伞?小太监福安恭声道。

  敖夜驻足,低头睨了眼落后他两步、矮他良多的福安,淡淡道,不用。

  福安便不再作声,紧紧地跟在敖夜身后。

  敖夜抬头望着泛黄的伞面上那栩栩如生的荷花图,冷峻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指腹不停摩挲着淡褐色的伞柄。

  七日前,他于驿站后门外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只依稀记得梦里有一抹绰约的红影。后来队伍启程没多久,他不经意瞥见路旁泥水里有一把被人遗落的油纸伞,便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此后一直随身携带着。

  雨声中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极轻,却透着丝不详。

  敖夜回神,视线自左而右扫过堤岸。

  此刻,除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与小太监,工部尚书李桉与江宁府官员等人已走上堤岸。

  见敖夜停下不走,过了会儿,福安问道,殿下怎么了?

  敖夜不答,只拧眉盯着堤岸,试图寻找那一声异响传来之处。

  这时,堤岸上的人发觉敖夜等人没跟上来。

  李桉回首高声道,殿下若是疲惫,可先行回营帐歇息。

  敖夜的目光停在李桉脚下的那截堤岸,手落在腰间的佩剑上按了按,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

  昏暗的天光下,只见石堤外侧有一根木桩微凸,且底部正缓缓往外渗水。

  快下来!此处堤岸恐要溃决,尔等速速散开!敖夜迅速收起伞别在腰后。

  几乎就在他吼出声的刹那,只听轰隆一声,木桩被水冲开,堤岸从李桉所立之处开始坍塌,一时间哭嚎声震天。

  敖夜足下一点,飞至坍塌处,一手拎起身形清瘦的李桉,一手拎起肥头大耳的江宁府知府柳贺年。

  他将两人放在堤上安全处,转身欲救其余落水的人,忽而腰侧被狠狠一撞,身体不受控制地倒进河中。

  河水因大雨暴涨,离堤岸顶部只余不到两尺,敖夜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走,瞬间没了身影。

  他被大水吞没时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身体肥硕的柳贺年跪趴在堤上朝水中伸手,嘴里焦急大喊太子失足落水了!快救太子!,脸上却分明挂着得意的窃笑。

  水流汹涌,敖夜没一会儿就不甚被大水裹挟而来的石头砸中脑袋,昏了过去,手却不忘死死抓着油纸伞,仿佛那是能救他性命的浮木。

  大水卷着他连过两州,直至江宁府末端的兴州境内才侥幸被冲进支流,于一水缓处被河滩边的横木拦下。

  离河岸约三里处,一渺小如沙粒实则内有一座精致小楼的芥子空间法宝内。

  小楼二层的窗边摆着张美人榻,上面斜卧着一个裹着白貂裘的红衣美人,脸白得像冬日初雪,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病气,看着像个随时可能咽气的濒死之人。

  忽而,佘宴白鸦羽似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低声唤道,小田。

  他的声音沙哑低弱,不过说了两个字,便喉咙一痒,忍不住一阵闷咳,随即低伏在榻边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