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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2 / 2)


  偶尔也会幻化成形,背着不知哪里捡来的布兜去,借着夜色去城里闲逛一番,遇见过无家可归的拾荒者,也见过几个在夜校读书买宵夜的学生。

  她的世界是黑的,可她却活的很快活,她尝过北城粥店的的青菜肉糜粥,吃过西北小巷里走街串巷的小馄饨,听过深幕下夜校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读书声真好听,像是唱歌一般,有时她甚至还能听见远远传来的炮火声。

  她不喜欢那个声音,每每那个声音响起,城里都会有好多天见不到人,家家门户紧闭,连城门口最难吃的桃酥店铺都不开门了。

  再后来,她坐在夜校的墙头,听着教室里的学生聊天,他们眼眶通红,坚毅的下巴扬起好看的弧线,他们说这是侵略。

  侵略,这个词她寻思了半天,才琢磨明白,大概就像隔壁刁蛮的迎春花无耻地把枝丫伸到她的头顶一样。

  挑着担子卖小馄饨的老周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某个夜里,他给她盛了一大碗馄饨,又咬咬牙洒了满满一小瓶盖香油,他说他明天就要离开,前线已经撑不住了,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座城就会全面沦陷。

  老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裹着大团的泪,他紧抿着唇,愣是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抱着碗,望着老周挑担离开的背影,也很难过,因为她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小馄饨了。

  “少爷,咱回去吧,跟老爷服个软。”小厮的声音从高高的灰墙后传来。

  “放手,我不回去!”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嗓音,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

  她抬头,看了眼数米处的大门,朱红色的双扇门旁立了两只活灵活现的石狮子,门匾上用金粉写了大字,“木木广……”

  广字下边的字她不认得。

  “逆子,你给我站住!”木棍杵的地面生生作响,门外的她舀了颗小馄饨送到口里,又把耳朵支的高了些,里面的人似乎很生气,“你今天敢踏出家门半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男子汉大丈夫,国家兴亡之时,理应抛头颅洒热血,而不是一辈子躲在他人身后,当个缩头乌龟!”男人话语掷地有声,“我就死,也不做走狗!”

  “少爷……”

  “别拉他,让他滚!我林家有三个儿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惊得偷听的她差点没脱手打了碗。

  穿着中山装的少年就这么从门里冲了出来,他低着头,步子迈的非常快,路过她身边,不小心甩了下手中的书包,坚硬的皮革撞到陶瓷碗的边缘,只听啪嗒一声,陶瓷抱着小馄饨就这么在泥泞的路口四分五裂了开来。

  “抱歉。”夜色下,男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从兜里掏出一块银闪闪的大洋塞到了她的掌心,又快步离开。

  “这可是最后一碗小馄饨。”老周走了,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

  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气呼呼的追了出去。

  ☆、阿谭姑娘

  “你跟着我做什么。”男人停下脚步。

  “你还我馄饨。”她也跟着一起停下步子。

  “一块大洋够买一车馄饨了。”

  “别家的都不好吃。”她是尝试过的, 手一伸,就把大洋砸在了他笔挺的中山装上。

  “你这姑娘真有意思。”男人本就压了一肚子的火, 如今被个小姑娘砸了, 更是怒急反笑,“这个年头, 你可知道一块大洋是多少人当牛做马数十日也赚不到的。”

  “老周明天就走了,这是最后一碗, 是以后数十日, 数百日,甚至数千日都吃不到的。”白的的绸缎包裹着她的皮囊,裙底将将盖住大腿, 耳朵上挂着副翠玉坠子, 这副打扮是她偷偷路过西城的高楼,跟站在门口往里拉人的姐姐学来的。

  “你是窑姐?”正经人家的姑娘不会大半夜的穿成这幅样子追着男人乱跑的。

  “什么是窑姐?”她反问, 不料却换来了对方的张口结舌。

  “对牛弹琴。”男人不再理她, 继续埋头前行。

  “喂, 你真的要去送脑袋吗?”她在墙外听得清楚,他还说要放血。

  多吓人啊, 多疼啊, 就跟拔她叶子似的, 想想就觉得可怕。

  “战火都烧到中原了。”男人猛地停住, 吓了跟在身后的人一大跳,“抢你钱财,屠你同胞, 但凡是个男儿,岂有躲着忍着的道理。”

  她被他满身的怒气震撼道,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隔壁的迎春花每日都要占她三分地,抢她的养料,遮她的月光,让她越开越丑,自己怕是也要跟她拼命的,这么一想,也就觉得掉把叶子不是什么大事了,“是这么个理。”

  “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她不乐意了,明明是他打翻了她的碗,怎么还有脸嫌弃上她了,“莫说是个人,就是花草……就是阿猫阿狗被欺负了,也是要找机会还回去的,这是万物的本性。”她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不反抗,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负,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辱你。”

  她自我代入一番,深觉自己平日里对迎春花太忍让,才会让她的枝丫在她头顶越伸越长。

  男人沉默了好久没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忽然出声,“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她一时傻眼,她时间不多,只顾着化身出来玩耍,哪里想过自己叫什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顿感无措,“我叫昙……昙……”

  昙花这个名字,是不是太直接了点?她支吾半天,也没昙出个所以然。

  “谭昙。”男人口中默念,“拨云见日,倒是个吉祥的好名字,你虽瞧着疯癫了些,名起的着实不错。”

  疯……疯癫?!她可是城外山里开的最美的那朵花,哪里疯癫了?

  “我姓林。”男人伸出手,“林西元。”

  他家的孩子,按着东西南北依次排开,他排行第二,占了个西字。

  伸手是什么意思。

  除了几个卖吃食的老板,她还真没怎么跟人类打过交道。回忆起街头的乞丐,阿谭学着那些学生,慢悠悠地把手伸进背着的布兜里,摸了半响,才暗暗挑了块最不好吃的点心出来。

  林西元手心一沉,就见面前的女人绷着脸,十分不乐意的塞了块绿豆糕在他的手心。

  笑声划破寂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