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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2 / 2)


  月娘听着这几句,哭声才渐渐地歇了下来,把泪眼看着谢怀德道:“二哥哥,你不哄我?”谢怀德叹了口气,将又问月娘道:“你虽与齐瑱和离,可到底年轻,若是叫你在家守一世,莫说是父亲母亲了,就是大哥与我,也是不忍心的。好在你也是成过亲的人,有些话与你直说也不打紧,你是愿意嫁个有些儿身份才貌,却是不肯俯就你的丈夫;还是个身份上差些,却肯敬重你的丈夫?你自家慢慢想明白了,再告诉我们知道,我们才好替你做主。”

  月娘叫谢怀德这话问得脸上一红,她便是再跋扈任性,到底也是个女子,一时哪里开得出口来。谢怀德看着月娘不肯出声,心上也就有了几分把握。只是如今还不知道玉娘那里的主意可改没改,不好与月娘开口直说罢了。

  又说谢怀德虽未与月娘提着郝文胜,暗里却已使人悄悄地去与郝文胜透了口风,道是月娘病了。

  也是梁氏提点的谢怀德,道是:“月娘这几日正是叫齐瑱气恼着了,忽然有人对她关切,便是不能将她打动,却也没有坏处,至少能将齐瑱比下去。”谢怀德听着,也觉有理。且还能借机看郝文胜为人。

  若郝文胜是个乖觉的,听着月娘得病,他与月娘即认识,又受过承恩公府恩情,自然要走礼。不论郝文胜是真心还是假意,即是乖觉的人,只消有承恩公府一日,他便不敢待月娘差了。

  郝文胜果然十分懂事,将礼备得周全,都不是甚值钱东西,却都是病人用得着的。礼盒送进承恩公府,都叫冯氏与梁氏两个转手送去了月娘房中。

  而月娘才叫齐瑱气倒,因看着郝文胜细心周到,且她来京时又受过郝文胜一路的照拂,两下里一对照,月娘竟是有了些意动,只以为自家若是再嫁,总要嫁个郝文胜这样懂事正直的人才好。

  又说玉娘这里接着冯氏的帖子时,乾元帝正在椒房殿中,看着承恩公世子夫人的帖子,随口与玉娘笑道:“你嫂子这些日子倒是走得勤。”

  玉娘将帖子往边上一搁,似笑非笑地道:“他们听说这是个皇子,自然上心些。”乾元帝听了这句,拖了玉娘在怀中坐了,把手在玉娘腹部摸了回,笑道:“这倒是,奉承好了这一个,又是五十年富贵。”

  玉娘听着这句,脸上笑微微地道:“您给的恩情也够了,赏了公爵与我父亲不说,又把个府邸也赐了下去,听嫂子说,前头的主人是个有雅趣的,布置得步步见新景,转折有风光,只可惜我竟无缘得见。”

  如今的承恩公府正是延平年间获罪的大将军严勖的府邸。严勖虽是个将军,却是两榜进士出身,可说是上马杀敌,下马能文,颇有些儿才干,他的将军府在他坏事前,颇有些儿名声。后来他坏了事,叫延平帝抄了家,连将军府也叫朝廷收了,直过了二三十年,才叫乾元帝赏与了谢逢春。是以乾元帝听着玉娘这句,又看她脸上竟带些向往之色,便笑道:“未央宫与上林苑还不够你看的吗?”

  玉娘佯怒道:“一样么?一样么?”乾元帝看玉娘似炸了毛的小猫儿一般,心上更是喜欢,在她脸上一亲,哈哈笑道:“好,好,不一样。你即想看,等你生产之后,我许你省亲,我与你一块去瞧瞧。”

  玉娘不意乾元帝竟是自家提出许她省亲,叫她好亲眼瞧一瞧承恩公府,耳旁似顿时炸响了惊雷一般,心上跳得厉害,眼中瞬间就扑簌簌落下泪来。

  严勖是哪个?严勖正是她嫡亲的外祖父,严勖次女佩琪,在严家倾覆之际,因沈如兰对她有情,把她搭救了出去,而后假造了个身份,明媒正娶了回去,只是佩琪身子素来纤弱,又遭家变,父死兄亡,姊妹离散,心中长年郁郁,不过数年就病故了,那时阿嫮才将将会得喊娘。

  沈如兰倒也是个人物,因严勖对他有恩,在严勖身死后,他残留在军中的麾下叫人排挤得站不住脚,是沈如兰加以照拂,这才得以保住些许势力。又因他钟爱严佩琪,是以敢偷天换日将她救出,冒险也要娶做妻子;又因他怜悯阿嫮还是婴孩就没了亲娘,怕她叫继母欺辱,竟是终身不再续娶。

  这惊人的桩桩件件,阿嫮死里逃生之后,才听陈奉说着。阿嫮一时如何肯轻易相信,直至她看着了孟姨娘的面容,恰与她生母的画像仿佛,这才肯信。可自那以后,严勖满门与沈如兰满门,近三百余性命,血淋淋的,压得阿嫮透不过气来,阿嫮这才假冒玉娘,进宫雪冤仇。

  早在乾元帝将前大将军府赏与谢逢春之际,阿嫮就已想去外祖父家瞧一瞧,只是不敢开口,这是忽然听着乾元帝自家提着,毫无预备之下,想及自家遭遇,可说是痛彻心扉,竟至痛哭失声。

  乾元帝原是为着哄玉娘喜欢的,哪里想得到玉娘竟是哭得凄凄切切,乾元帝原就不忍见玉娘哭的,何况玉娘如今又有着身孕,哪里经得起这样哭,顿时手足无措,更不敢问着她为甚哭,还得把软语细言来哄她喜欢,因道:“你若是觉着等咱们儿子生下来之后太迟,就近选个日子也无妨。只是他们房舍还未整理,只好私访了。”

  玉娘依旧把帕子捂了脸,乾元帝无可奈何,只得又道:“若是你不肯私访,我下旨与工部礼部,使他们帮着筹备,你看如何?”因看玉娘还不出声,叹息了声,道是,“你这样哭,可想过孩子没有?若是伤了他,你自家身子受亏不说,也叫我伤心。”

  玉娘听见这句,知道乾元帝耐心渐少,自家若是再哭下去,只怕要惹得他做恼。以乾元帝的性子,一旦恼怒起来,要哄回来却是千难万难,李媛、陈庶人、高贵妃等的例子在前呢,只得强忍了眼泪,将帕子缓缓移开,拿泪眼对着乾元帝,只说的:“我自进宫,蒙圣上恩典,我与母亲与嫂子还能见上一见,父兄们已久远不见。想来我父亲也将五十的人了,如今怕已是尘满面,鬓如霜。 是以哀切。”

  乾元帝听玉娘这几句,即气且笑,在玉娘臀上轻轻一拍,叱道:“你这孩子,你想你父亲如何不早说,倒哭来吓人。”说了又摸了摸玉娘的腹部,“好孩子,你可记着了,你娘爱哭哩。”话音未落,玉娘腹中的孩子忽然一动,一脚正踢在乾元帝手上。乾元帝先是一怔,转而哈哈笑道:“这孩子护着你,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第306章 不如

  乾元帝话音未落,玉娘已嗤地一声笑出来,从乾元帝手中抽出帕子来,一面儿拭泪一面道:“瞧您说的,还没见过天日的孩子呢,懂什么呀。”乾元帝便笑道:“都道是母子连心,你哭了,他哪能不知道呢?自然着急,你好好儿的,他也就安静喜欢了。”玉娘听着这几句,她是心中有病的,只以为乾元帝画外有音,不禁抬头将乾元帝仔细看了眼。

  她这一抬头,乾元帝便看着她双眼哭得红肿,忙叫宫人拧了冷水帕子来与她敷眼,又笑道:“哭成这样,一会子阿琰看见,你可怎么说呢?别叫她以为我欺负了你,跟我闹腾。我虽不是好性儿,小时候也是安静的;你更是个温柔腼腆的性子,这孩子脾气也不知像了谁,一点子不如意就要发作,都说得上睚眦必报。年纪虽小,气派倒是足足的了。”

  像谁?自然是像着阿嫮。阿嫮叫沈如兰宠得利害,养得刚强跋扈,睚眦必报。沈家虽算不上世家,却也不是寒门小户,一大家子合住也未分家,也有堂兄弟与堂姐妹,可哪一个也不敢在她面前争强。景琰即是阿嫮亲女,又一般叫自家爹爹当掌上明珠看待,养出了差不多的脾性也不出奇。

  玉娘从宫人手上接过帕子,自家按了眼,又与乾元帝道:“您说得是,那孩子又任性又跋扈,给了阿宁几回气受了,亏得阿宁懂事,不肯与她计较,反来劝我,说是‘妹妹小呢,大了就好了。’不叫我怪她。可我想着,阿琰虽是公主,可到底也要做人妻子的,一味刚强了也不好,正拘了她练字,这字倒是有了长进,脾性儿一些没改。”

  乾元帝听了这句,“嗐”了声,笑道:“你这孩子,自家养成了个糯米性子,亏得有我,不然早叫人生吃了,倒嫌弃女儿刚强了。你出身差些,小心些也就罢了,阿琰是哪个?她是公主,还要什么贤良?要什么体贴!你由得她去。”

  玉娘本就是假意谦让,叫乾元帝说得那几句,自然顺承,还道:“是,原来是我想错了。”

  乾元帝复又笑道:“这原也怪不到你。你是个平民出身,打小儿在庵堂里住着,没念过多少书,以己度人,自然只以为是个女人就要温柔谦让,以夫为尊。却不晓得公主与凡人女子的区别。”说了,便将公主称谓的由来细细告诉了玉娘知道。

  甚是公主?周时天子女始称帝姬,又因嫁女於诸侯,至尊不便亲自主婚,故而使同姓者诸侯主婚,是谓公主。《春秋指掌碎玉》曰:天子嫁女,秦汉以来,使三公主之,故呼公主也。

  公主与驸马,先是君臣,而后才是夫妻。驸马因尚公主而得富贵,自然要待公主恭谓敬体贴,这才是臣子道理,才是人伦情分。若是怕失了自家气节,尽可不尚公主,做他有风骨的士人去。倘或有驸马一面儿仗着公主得富贵荣华,一面儿想又充个丈夫气概,叫公主做小伏低地奉承他,那自是无耻之尤。

  虽说史上确也有几位公主,因性子懦弱,叫驸马辖制住了。可一朝驸马的行径叫皇帝知道,必然是驸马一大家子都没有下场。哪怕公主不得圣心呢,也只有皇帝冷落得,训斥得,旁人要欺上去,先摸摸自家长了几颗脑袋。

  便是寻常人家,出嫁的女儿叫夫家欺辱了,有些儿人心有些儿气节的娘家都要替女孩子出头,何况是皇家,再没有一个皇帝肯忍下这口恶气来。故而便是唐以后的公主极少参与政事,可依旧是赫赫扬扬的天之骄女,只有夫家奉承着她的,哪用得着她懂事贤良。

  玉娘哪能不知公主地位,不过是自家这一场哭的由头说来勉强,怕乾元帝觉着蹊跷,是以故意借着乾元帝的话头故意将他的注意力引开罢了,是以在乾元帝教导时做了个虚心听从的样儿,待得乾元帝说完,方笑道:“原来如此,从前果然是我误了。圣上勿怪”乾元帝拍了拍玉娘的手道:“我喜的就是你质朴单纯,哪里会怪着你呢?”玉娘这才嫣然一笑。

  又说,玉娘准了冯氏请见的帖子,冯氏次日就收拾了进宫,见着玉娘便将月娘与齐瑱和离的消息奏与了玉娘知道,又道是:“母亲对齐瑱有怒,恼他偏宠妾室,以至于夫妇离心,不想在京中看着他哩。倒是世子劝过两回,说是朝廷自有规矩,圣上又是明君,再不能为着私怨就随意发落臣子呢,母亲与世子狠闹过场,只说是,若是叫齐瑱把那翠楼扶正了日后你们在外走动遇着,这脸面可往哪里放呢。”

  玉娘听说,自然明白,这是谢氏一家不肯叫齐瑱留在京中,直接进六部。因玉娘听冯氏说过翠楼有些儿肖似自家,这样的人留在京中,只消给人瞧见了脸,与自家总是没好处。

  是以便是冯氏不说,玉娘也要叫齐瑱外放,是以闲闲道:“二哥哥三年庶吉士讲满,自然有一步高升。叫父亲母亲安分些儿,不要想着哪里肥沃便叫二哥哥往哪里去。要知道越是亲民官儿越要有干才,也不是寻寻常常的人做得的。倒不如太太平平的好。”

  冯氏因办错了两回事,叫玉娘点了回,又看玉娘隐隐有要抬举梁氏的意思。到底梁氏的外祖母是宗室出女,舅舅是临江候,父亲是一部尚书,若玉娘真有意抬举她,谢显荣的世子不一定牢靠。只是如今玉娘正得圣意,一家子正是烈火烹油之际,没有自家先乱起来的道理。是以冯氏只得在伺候玉娘时加倍小心,但凡玉娘说话,她必是小心揣摩个两三回才罢,只恐会错了意。因此听着玉娘那番说辞,起先是觉着玉娘明白了不能叫齐瑱留在京中,这才有“太太平平”才好的话,可再细辩了,若是玉娘没将谢怀德放出去的意思,何必拿他出来比呢?是以一时间竟是想不明白。只是皇后即开了口,冯氏便是她娘家嫂子也没有不接话的道理,是以只得加着小心地道:“是 ,妾知道了。”

  玉娘看冯氏战战兢兢的模样,眉间细细一蹙,脸上却是带了些笑颜,道是:“嫂子坐罢,自家人说话,随意些无妨,弄得奏对一般,好没意思。”。冯氏只得笑道:“殿下说得是,妾也知道殿下素来关爱,只是到底君臣界限,妾不敢逾越。”玉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挥手令冯氏退去,冯氏正欲回去与谢显荣商议一回,是以看着玉娘摆手,忙行礼而退。

  又说玉娘得着齐瑱与月娘和离的准信儿,乾元帝晚间过来时,玉娘便似感叹一般对乾元帝提将出来,又叹道:“妾前些日子不是还嫌着阿琰太刚强了,叫圣上教导了回。可圣上,妾是因着妾姐姐的遭遇,这才有感而发。”说了便将齐瑱与月娘和离的消息说与了乾元帝知道,“妾那姐姐,脾性儿是刚烈了些,不肯转圜的,有时候瞧着未免不近情理,不讨人喜欢也是有的。可到底伺候姑舅十分尽心,他齐瑱不该连这些也不念。”玉娘说这些话时,并未显出怒色来,只是眼角眉梢带些轻愁,叫乾元帝看着格外怜悯。

  乾元帝对着齐瑱印象倒是不深,唯一记得的却是齐瑱样貌俊美,娶的是月娘的嫡亲姐姐。连着千里之外的月娘,乾元帝也能爱屋及乌地赐了个县君的爵位,何况齐瑱近在眼前,是年少聪明,是以乾元帝也肯提拔他,本想着等三年庶吉士满,叫他去六部历练,哪晓得竟出了这样的事,乾元帝就有些儿薄怒,因道:“妻者齐也!哪能因着妻子方正就厌弃了她,这样浅薄的性子,朕怎么能放心用他!

  玉娘叫乾元帝这几句险些儿说笑了,乾元帝当年厌弃李媛,可不正是为着李媛为人古板,不能善解人意么?如今看着旁人,他倒能说出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可亏不亏心哩。玉娘心上虽如此,口中却把乾元帝劝道:“圣上,请勿为着些许内帷事误伤了干才,若当真使圣上遗珠,可就是我抱怨之过了。”

  乾元帝却道:“和你有甚相干?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着齐家也不能,还能指望他做个循吏能臣?”玉娘又道:“可他这头才与我姐姐和离,您就发落他,知道的,是您见微知著,知道他的为人能力;不知道的,只怕要以为您因爱徇。若是带累了圣上的圣明,妾无地自容矣。”

  乾元帝听玉娘为着他名声考虑,十分喜欢,拉了玉娘的手笑说:“你这孩子,惯会多思多虑。除着尧舜,还有哪个帝王不叫人说的呢?不过是个因爱徇私,我还担得起。”玉娘听乾元帝说到这样,也就罢了。

  果然到着三年庶吉士期满,吏部体察上意,又想奉承承恩公府,便将齐瑱打发去了南丰州玉山县做了个县令,虽是实差实任,玉山县也算不得荒瘠,可三年庶吉士任满,叫打发得这般偏远,齐瑱倒好算难得的了。

  齐瑱为人虽太过任性,却也是个有刚性的,自与月娘和离,便知自家的前途只怕有限,这时听着吏部安了这个一个职位,倒是就放下心来。反是翠楼自觉将他连累,与他赔情的时候,还能安慰翠楼几句,只道是:“你自愧什么?我与她性情不能相容,便是无有你也会有旁人,不过是命数使然罢了。”

  只是阳谷城的齐伯年与顾氏知道了自家儿子不能在京中留任,齐伯年也早有知觉还好些,顾氏一直巴望着齐瑱替她挣封诰命来,看着这样,自是恨恨,只是拿着谢家也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