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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1 / 2)





  ☆、第401章 悲喜

  因景晟如今威势渐成,又秉性聪明,再不好拿他当孩童看待,是以来敲登闻鼓的这个,也是舍了命去的。若是舍了命去能叫严勖得着平反也就罢了,只怕是人死了,严勖依旧沉冤。故而阿嫮当日与陈奉说时,也说得明白。

  只是军中袍泽之情本就不同寻常,《诗经·邶风·击鼓》篇道是:“击鼓其镗,踊跃用。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的正是军士们无惧生死,并肩奔赴战场的情义。尤其严勖这些部下更是随严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情谊更是不同寻常,是以看着严勖蒙冤,如同身受一般,当时歃血为盟,终有一日要为将军平冤雪恨。

  是以当陈奉传来阿嫮的话时,几人商议了一回,倒也答应了。实在是他们老的已年将耄耋,便是少的也过了耳顺,实在是朝不保夕,不若博上一博。若能叫小皇帝答应复查,也算是不冤了。

  叫崔征出头也是为着他性子坚毅,年轻时就悍不畏死,身上留下的伤痕大大小小总有十数处之多,正可当着小皇帝的面一个个数与他听,也好叫他知道,当年严勖立下过多少功劳,方能在无有太子的时候能得着太子少师这一官职。这也是阿嫮当日特地关照陈奉的,果然叫景晟看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认严勖当年有功。

  只是朝廷刚认了沈如兰一案,还是大费周章地造了个灵异来遮掩,又怎么能再认严勖也是冤案?若是再认下严勖,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是以景晟决计不能认,到时崔征便好以死再壮一壮声势,如今事态果然依着阿嫮计算走去,崔征撞柱鸣冤,虽是未死,却是惊动了朝堂,连着后宫也知道了,阿嫮名正言顺地遣人来请景晟。

  若是只有人敲登闻鼓,以阿嫮不问朝政的做派也不好贸然叫景晟过来,没的叫人起疑。可若是有人因着申冤不遂,愤而自尽,阿嫮将儿子来询问教训一番,实在好说个天经地义,谁也不好说甚。

  景晟哪里知道自家母亲殚精竭虑地算计完了他父皇之后,这会子又将他圈入局中,听着椒房殿内侍来请他过去,心上还觉愧疚:“父皇在世时从没叫母后为着甚事烦恼哩,桩桩件件未叫母后知道就都消弭了。我登基才多久,已累着母后几回,实在不孝。”是以见着阿嫮时竟是面带羞惭,请罪道:“都是儿子无能,连累母后忧心。”

  阿嫮虽是自景晟出世起就算计了他,做出一副慈母姿态来哄着景晟与她一条心。可一来景晟到底是她十月怀胎所生,血脉相连;二则,她为着哄景晟与她亲近,自家带的也多,是以固然景晟与她十分亲厚,在阿嫮心上,待着景晟也不同景宁景琰,倒是真有母子之情的,这时看着他满面羞愧地跪倒,心上不由得一酸,眼中也含了泪,亲自动手来扶景晟:“元哥儿,你这是作甚。”

  景晟即羞且愧地道:“儿子又累母后操心了。”阿嫮拉了景晟的手回到凤座上,叫景晟在她身边坐了,拍着景晟的手道:“好孩子,我也听说了,这也怪不得你。只是那人连命也豁了出去,如今朝野都震动了,你可想好了么?”

  甚豁出命去,分明是以死相挟,实实是个刁民!部下尚且如此,何况主将呢!景晟心上恨恨,到底不敢在阿嫮面前露出怒色来,勉强道:“他即连着命也不要了,想来总缘由,自然是要查一查的。”阿嫮双眼在景晟面上一转,看景晟脸上带些微笑, 眼中却是毫无笑意,心就是往下一沉。

  景晟是她所生,虽是两三岁儿就搬了去东宫,却也是日日往椒房殿来,阿嫮对他的脾性不说了如指掌,也是知之甚详。只看景晟方才神情,阿嫮已猜到景晟用心,他是要虚与委蛇哩!说着复查,不过使人走个过场,而后来个查无实据,再与严勖部下们一份褒奖也就揭过去了。若是换她来做,呵呵,只怕还能再查出些严勖的不法事来。哪个领兵的将领手上没有些屈死的人命呢?便是没有,造也能造个来,到时公诸天下,好叫人哑口无言,更能将沈如兰一案引起的朝野议论都遮盖过去,实是一举两得哩。

  想在这里,阿嫮原本拉着景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这一松手引得景晟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去,却看着自家母后的手在微微颤抖,只以为母后是叫崔征的不要命吓到了,反手将阿嫮的手握了,脸上笑道:“母后,那人没死呢,您不用怕。”

  阿嫮闭了闭眼,有意要套景晟的真情,是以反问道:“圣上可是想着不过是几个老人告状,一个个都是花甲耄耋之年,撑也撑不过几年,混一混也就过去了?”景晟看着虽是老成,实在也不过是个孩童,并不是深沉之人,叫阿嫮这话一问,脸上就笑了:“母后,您不用为这事操心哩。儿子自有主意,总是不叫祖父,曾祖父蒙羞便是。”

  阿嫮大怒,险些道:“那你便要使你外祖父蒙冤么?”到底隐忍了这些年已成习惯,脸上一些也不露,只蹙眉道:“那人以死相挟,又道是严氏部下非止他一人,你这里不与他个答复,焉知外头无人效仿哩?或是吊死在登闻鼓上,你待如何?”

  景晟不意自家从不问朝政的母后竟是盯着此事不放,心中虽有疑惑,却也耐了性子与阿嫮解释道:“娘,不是儿子不肯管。您且想想,才有了沈如兰故事哩。再出一桩,朝廷颜面何存?这还是小事。只怕有宵小心存歹念,日后借此生变,则是大祸。”

  阿嫮听景晟声口,仿佛不情愿替沈如兰昭雪一般,心上自是不悦,皱眉道:“沈如兰吃着恁大委屈,难道不该替他昭雪吗?”

  景晟听着这话,将头一抬,正色道:“母后此言差矣。凭是什么缘故,那沈如兰贻误了军机是实,在此事上并无人冤枉他,父皇将他降职,有何错处?他即为人臣子,替朝廷效忠是他本分,朝廷酬以高官候爵是全君臣之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朝廷如此待他有何不公?偏沈如兰为人狂妄,自以为从前有功,不独不知反省,只要朝廷以国士待他,他不肯以国士来报朝廷,略有加罪,便要怀怨恨,这也是做人臣子的道理吗?此乃怨望,若只论此罪,赐他一死也算不得冤枉!父皇只不该以通敌来治他罢了。”

  阿嫮听着景晟这番话,直如惊天霹雳一般,怔怔地看着景晟,也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自家儿子竟真是个聪明人儿,小小年纪早慧若此,果然应了他父皇那句“皇帝不是人教出来的”的话,虽是少了做皇帝的父亲引导,他竟是自家立住了;悲的却是,严勖要翻身原就困难些,他即这样明白,只怕是难上加难。想来他能退一步答应为爹爹洗冤,也是因为有李源在,能担了所有骂名去,不然只怕他也未必肯这样轻易屈从哩。

  阿嫮当年算计乾元帝,虽说是小心翼翼,实可说是有惊无险,无往不利,百年的护国公府也在她手上连根拔起,一个活口不留。若不是刘景和那个疯子竟将她的画像挂在书房内,只怕乾元帝到死也不能发觉叫她骗了,是以面上虽不显,心上也难免有些自得。更以为景晟是她儿子,年纪小不说又一直是个孝顺听话的,要他为着严沈两家雪冤,并不是如何为难,哪成想景晟竟是比他父亲还要难缠些。

  说来真是可笑哩,她机关算尽这些年,难道就是为着给他们刘家生一个皇帝种子么!想在这里,阿嫮眼中禁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倒是唬得景晟再坐不住,虽不知道母后哭甚,还是站起身来劝慰阿嫮,只说了句:“母后,您有甚不喜欢的,只管告诉儿子知道,儿子还能不替您周全吗?这样哭,可叫儿子不能自安哩。”还待再说,却叫阿嫮止住了,摆手道:“圣上,我累了,你回去罢。”

  景晟还待再问几句,就看阿嫮已起身往内殿行去。内殿是阿嫮寝殿,景晟如今已长大,轻易也跟不得的,只得站住脚,叹息一声,将珊瑚秀云等人唤来吩咐了务必仔细服侍,若是太后依旧不喜欢,速速来报等话,这才走出椒房殿,临出殿门又回头看了眼。

  又说景晟回去在温室殿的偏殿,仔细想想方才阿嫮言行,分明是有替严勖说情的意思。只是碍着他坚决,这才没开口,只脸上的失望却是掩不住。景晟越想越是嗔怒,手一挥直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如意看着景晟动怒,一句也不敢说,只匍匐着过来将摔落在地的事物一样样捡起来,却听景晟怒道:“哪个将崔征事传与太后知道的?”

  如意正趴在地上收拾折子,听着景晟这句,手上一抖,理齐的折子又散了开去,忙又低了头整理。他这一失手,正叫景晟看见,过来一脚踩在如意肩上。

  《诗经·邶风·击鼓》原文: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看原文会很明显发现,他说的是同袍情谊。不过后世给化用了。阿幂这里还是用的原意。

  再ps,大家还记得第三百五十四章中景晟对遗珠的看法吗?

  李皇后俯视了会玉娘,又将眼光朝着玉娘身后的冯氏梁氏看了看,转向梁氏道:“这位想是兵部之女了?从前宫宴时,你随着临安候夫人进宫过。”听着这话,梁氏不禁惊愕地抬了抬头:她是兵部尚书之女不差,临安候是她舅公也不差,可如今她已是谢怀德的妻子,以李皇后的身份教养见识如何不知女子出嫁从夫的道理?如今李皇后只提她母家而不说夫家,分明是瞧不上谢家,而谢家是昭贤妃的母家,想是李皇后借着她来削昭贤妃的脸面。

  梁氏想在这里也就明白了,她身为谢家妇自要回护谢家,便回道:“妾谢梁氏见过殿下。”李皇后就等着梁氏这话,当时便冷笑道:“原来你已是谢家妇了,我这里不见你进宫谢恩,还以为你不曾嫁。”

  原是谢怀德与梁氏这门亲事,是乾元帝为着给玉娘做脸,请平安大长公主保媒又亲自下旨赐婚方才做成,故此谢怀德与梁氏成婚的次日依例进宫谢恩,李皇后是乾元帝的元后,梁氏也该先来与李皇后谢恩,再去给昭贤妃请安,当时因李皇后叫乾元帝禁在椒房殿“养病”,这事儿竟就“疏忽”了,叫李皇后捉着错漏,选在这时发作。

  说来梁氏当时也有些疑惑,如何不去给李皇后请安,便是她病着,在椒房殿外磕个头也算是守了规矩,不想冯氏不说,便是昭贤妃也不提。梁氏当时新嫁,又不知玉娘脾气如何敢提。这会子听着李皇后发难,到底不敢叫昭贤妃担了干系去,正要请罪,就听着昭贤妃缓声缓气地道:“殿下当日病着,圣上关爱殿下,阖宫上下大事小事都不许打扰殿下静养,是以妾才不叫他们打扰殿下。殿下即怪,妾不敢辩,甘愿领过,请殿下恕罪。”

  这话中的轻慢嘲讽,只消是个晓得些帝后相处内情的都能听出来,何况是李皇后本人,叫玉娘这一段话刺得手上都微微发抖起来。一旁的梁氏也没想着昭贤妃能抢在她前揽下过失,更没想着,这过失竟是这般“认”的。这哪里是认错,这是只怕皇后不发作。

  李皇后忍了几息才没将手旁的茶盏朝着玉娘扔下去,咬着牙道:“贤妃即这样懂规矩,如何不知约束家人?即便是承恩候夫人是令堂,可你如今是昭贤妃,与承恩候夫人早君臣有份。承恩候夫人的规矩体统,昭贤妃该好好教导教导了。她那般肆意妄为,你就不怕人说一句‘昭贤妃好势派’吗?”

  李皇后虽是直性子,论起心机手段来远不是玉娘对手,可到底也是世家贵女,真捉着了错漏,也能端正起规矩来说话。不想她遇着的是玉娘,再不会和她辩驳这些,反问道:“妾不明妾母亲何事肆意妄为,还请殿下示下。”李皇后冷笑道:“贤妃的两位嫂子没与贤妃说吗?”

  玉娘抬头对着李皇后一笑,她的一双眼生得清粼粼,不笑时带几分清丽,一笑之下双眼之中仿佛汪足了水,媚不可言,叫李皇后看着就是个火上浇油,还不待李皇后说话,玉娘已道:“此乃妾家事。妾也是妾的两位嫂子进宫请罪才知道的,殿下又是从何得知?殿下即知体统规矩,岂不闻‘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莫非殿下的规矩是只对着妾等的?”

  这话说得颇为咄咄逼人,李皇后哪里经得住玉娘这一激再激,顾不得左右拦阻,抓起手边的茶盏朝着玉娘就掷了下来。这一回她叫玉娘气得狠了,扔的时候竟是对准了玉娘的头脸。玉娘早就预备着李皇后发作,看她将茶盏扔下来,将身子一侧,让过了头脸位置,故意叫茶盏砸中肩头,顺势往地上一歪,含泪道:“妾冒犯殿下使殿下震怒,是妾的不是,便是请宫正司也使得,还请殿下保重凤体,万勿亲自动手,若是闪失着了,妾更有罪了。”

  椒房殿的宫人太监们看着不好立时围了上来,将李皇后围在当中,看着是劝阻实则是不叫李皇后再对昭贤妃动手。李皇后正是盛怒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劝,不住地扬声怒骂,只是她幼受庭训,便是发作,来来回回也不过是“狐媚子,贱人”几句。

  椒房殿的内侍总管俞永福看李皇后不肯罢休,只得亲自过来,道:“奴婢冒犯了。”将玉娘扶起,轻声哀求道,“娘娘回去罢。”玉娘瞥了俞永福眼,颦了黛眉道:“惹得殿下动怒已是妾的不是,不得殿下吩咐,妾如何敢走?。”俞永福情知昭贤妃是在等乾元帝过来,却也无可奈何,知道李皇后今日怕是又叫这位娇滴滴的高速昭贤妃算计了。想在这里。俞永福不禁又对昭贤妃看了眼,见她清丽娇柔,犹如春日梨花一般,昭贤妃今日穿的是件樱粉色云锦绣四时花卉长袄,肩头叫茶盏砸中的那处,一片濡湿,十分地注目,心上长长地哀叹了声。

  果然不过片刻就听着椒房殿外的小太监飞奔着进来传报,是乾元帝的銮驾正在行来,李皇后只好偃旗息鼓,与玉娘一块儿出去接驾。

  乾元帝是接着昌盛报信,说是皇后忽然将贤妃宣召了过去,不独召了贤妃,连着贤妃两个嫂子一块儿喊了去。要说乾元帝,本性实在也是聪明的,见微知著,一听这话就知这是李皇后老毛病发了,抓着个“把柄”就要为难玉娘。在乾元帝看来,玉娘生得美丽可爱,为人温和谦逊,行事温柔体贴,且入宫这几年,莫说是与人争执了,便是高声说话也没有,这样一个可人儿疼她都来不及,哪里能容忍玉娘叫人欺负了去。

  何况今日在朝堂上为着承恩候夫人马氏为着她另一个女儿出头,与她女婿闹了场这等小事,就有御史扯着玉娘说话,指玉娘不能约束家人。乾元帝为人颇为任性护短,他即心爱玉娘,就容不得人说玉娘半个不字,可御史风闻言事之责,又不好治罪他们,本就窝了火,再听着李皇后将玉娘喊了去,两处不痛快便合成了一处,当时便命摆驾椒房殿。